一.
近来,语玲老是坐在镜子前,静静地发呆。有时竟觉得镜中人不是自己,忍不住大吼大叫,甚至又哭又笑,还会摔易碎的东西。然后与镜子零距离接触,这双眼直瞪瞪地盯着那双眼。眼角的细纹犹如一道道梯田,还种着嫩嫩的斑点。那双深凹的眼睛,怎么看都似盆地的中心。再看看额头,又是几阵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平静一点,梳理乌黑的略弯的头发,忽然从后脑勺理出了一根已白半截的发,她怔住了。紧闭的深眸如雨后的菡萏不停地冒出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她狠狠地扯那根白发,似乎忘记了疼痛,又不住地咬自己的手。
“啊?我的手——”看着那双只剩骨和皮的手,她不停地颤抖,她拼命地喊,“啊?我的手——”
她笑,她疯狂的笑,她拼命地笑。
她穿着木屐满屋子乱窜,弄的地板哗啦啦响。那乳白色的睡裙飘来荡去,像幽灵不散地萦绕在整个屋子里。
二.
有时候,语玲庆幸自己不像一般的女人那样,年轻时就结婚生子。她可不想把自己变成一种传统的工具活在这世上。也许正是如此,语玲早早地就和男友分手,直到现在,还是独自一人。
正是她这种态度,导致她年轻那会儿经常和父母发生口角。后来索性搬出去一个人住。不过,她真的高兴能把自己交给自己地活着。
语玲有时也想到他,觉得有点后悔。“为什么我会作轻率的决定呢?——也许,他现在看到自己这张残破的脸,会像路人一样不认识吧!”想到这,她既宽慰又泪下如潺潺的小溪。
三.
近来,语玲的心情总是变幻不定。只要提到跟岁月有关的,她就特敏感。像“老”一类的字眼,她就易怒。有时她也想:我真的老了吗?……不,不会的。我还没到四十……四十?她又哭了。一提到自己的年龄,她就那样脆弱不堪。
突然,眼神一转,她似乎很怕照镜子,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可又慢慢露出缝隙。看着镜中人:那脸,那老脸,那苦瓜脸。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禁不住心中的蠕动,一千次一万次的呐喊。
她哭,她狂笑,她摔东西。
一股涌动的思潮在她脑海里不停地盘旋——镜子,镜子。是它,是它……是它蒙蔽了我的眼睛。
她想起自己曾在日记里写的一段话——哦,天哪?月亮的嘴唇如此恬静,为何初升的太阳要夺取狄安娜丝绸般的银辉?看,它正用粗糙的眼神刺射绚烂花朵般的童心,像海盗偷取了大地生机的灵魂……
四.
独坐在镜前,语玲觉得自己太安静。突然把冒余热的咖啡泼在清晰的画面上。她含着嘲笑的目光凝视泥土中苍老的镜中人,她的上身也缓缓向前倾,她用舌头添镜上残留的咖啡。因为热的体温贴在浸骨的冰块上,才停止了这一举动。又不住地发出轻蔑的笑声。
“哦,对,就是它。”她一只手指着镜子,另一只手紧贴胸脯握紧一个拳头,面露狰狞。一下子抓住桌上的杯子使劲地扔向镜子。“当”的一声,镜子破了、碎了,她却笑了。她用手背触摸尖锐的部分,轻轻地在上面一滑,鲜红的血液冒成一颗小露珠。她欣喜若狂(似乎不在有疼痛),“我没老,我没老,我的血还是红色的。——要是有一天,它变成紫黑色……嗯,不会的,不会的。”
她的嘴角扬起一丝喜悦,“我没老,我没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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