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纷纷下,飘落了一地的忧伤。
风,呼呼刮,吹散了万年的情思。
他来此许久了,带着深可见骨的伤。破烂的衣襟血迹斑斑,顺着风雪的轨迹依稀可以看见他那厚实的胸膛。单膝着地,左手持剑插入雪地半尺,可以看出他很虚弱,但是握剑的手依然那么用力。便是这把剑陪着他闯了十几年腥风血雨的江湖,这把剑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他的呼吸很微弱,但是却不紊乱,事实上他的内力算得上浑厚。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一半边脸,雪依然纷纷地下,在他的身上已垫起一寸厚,他像一座雕塑纹丝不动。风不算太大,但是寒冷刺骨,北国的冬天一向不会对谁仁慈的,就像许多年前她冷漠的对他说:“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他眉毛坚毅如刀,是他的固执毁了曾经的甜蜜和下半辈子的幸福,也正是他的固执支撑着他十几年的刺杀生涯。他的目光有些游离,模糊的视线却一直盯着远方,似乎要洞穿这朦胧的天空。他太虚弱了,饥寒交迫,伤痕累累,要是风在大一点,他便可能再也没有力气支撑,最后被掩埋在雪地里,从此谁也不会知道他哪去了。
他干裂的嘴唇似乎想要说话,支支吾吾,含混不清,好像在梦呓。从他抽搐的脸颊不难看出他很痛苦,而这并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他的内心一定在经受着不为人知的折磨。是什么让他如此的痛苦,又是什么在伤害着这一个可怜的人?只有风依然在刮,雪依然在洒,或许那未知的命运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一次的刺杀失败了,所以他才落到了如此的境地,早已奄奄一息的他却还有未了却的心愿,所以始终不肯闭上眼,让北国的冰天雪地成为他的坟墓。本来天衣无缝的刺杀,却是幕后的一桩阴谋,独来独往的他终究是斗不过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势力。虽然他有着缜密的计划,冷静的头脑,无双的剑术,但是依然斗不过这无情的老天。黑暗的江湖绝对不允许有情,而他却甘愿冒天下之大不违,只为一个让他日夜倾心的旧人。刺杀行动失败只有一条路——死。虽然他解决了追杀他的十几个高手,但是自己也快要不行,现在任何一点的突发状况或许就能致他于死地。
雪花还在飘飞,北风依然肆虐。眼前的人儿用他坚强的脊背撑起了一切。他绝对不愿意就此沉沉睡去,虽然多少次疲惫都将他侵袭,但是他在心里对着自己说:“绝对不可以死!”就是这一份顽强让这具不堪重负的躯体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在第三日的黄昏他将仅有的一根百年人参服了下去,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只能让他再苟延残喘一阵。只要有一线生机,他绝不会放弃,他在等待一个人。这个人每次都会将他从死神的怀抱中拉回。不知道这一次她会不会来,或许她早已忘记了他。风拂过他的发丝,似在低语。
已经是第七夜,雪也下了七夜。他甚至已经睁不开眼睛,但是却依旧不肯睡去。睡去了便再也不会醒来,哪怕微乎其微的希望他也不愿意放弃。是什么样的爱让他无法忘记,又是什么样的痛让他苦苦坚持?他的脸庞已经开始僵硬,雪花无情地要将他吞噬。他的眼角终于开始松动。有一行泪,热的。或许除了心底那一份温暖的记忆之外,这便是他留在人世最后一点温热的怀念吧。冷冽的风很快冻住了这一行泪,似乎连这一点点同情都不给。
他的意识一定很模糊了,回忆一定渐渐地将他带回了曾经那个春光明媚的江南,娇俏的人儿欢快地跑,不时回头咯咯地笑:“展白,你来抓我呀,来抓我呀……”只留下一片柳絮在风中摇曳。他当时没有追上去,只是微笑地看着她,静静地欣赏着她唯美的容颜。可是现在什么也抓不住了,抓不住了。多少年未曾哭过了,自从她有一天消失在他的面前,他哭过之后,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他懦弱的眼泪。然而,这一次他哭了,本来这是留给重逢的。北国的风啊,为何你不肯褪下你坚强的外衣,露出哪怕一丝丝的温柔?
他终于是倒下了,身体不行了,意志再坚强又有何用。风吹得咧咧作响,他慢慢地被雪花掩埋,到最后这里便再也不见一丝生机,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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