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我经常会坐同一趟公交往返于同一个地方。那是一个旧城改造的施工地,路显得特别窄,两边围着整齐的围栏,围栏牌上“努力创建文明城区”的白色硕大宋体经常在强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路窄的直接后果是经常性地堵车,这与风湿性关节炎有本质区别,不管天气状况,那里总是很堵。
如果有选择,我总是喜欢坐在公交车最后的靠窗位置,真实想法是这个位置从理论上讲可以避免频繁地让位。这个城市的公交车最后两排位置往往有台阶,海拔比较高,为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创造了一定条件。每次堵车的时候都会尽览路上的车水马龙,看着眼底下的各类豪车,突然感觉就算它们再快再猛,现在也只能和公交车卡车位。看多了也就烦了。
围栏牌的外边经常在施工,有时候是一群人挥动着手里的棒槌在地板上敲敲打打,有些是带着遮阳帽和那种松散围帕的,这个工种女工很多。有时候是一群黄黑的人影在铺草坪,有时候会自带凳子,一遍一遍地机械展开挪动,大部分有点年纪。公交站旁边突然有个大坑,一堆人戴着安全帽围在那里指点江山,黄土坑里两个偏瘦的肌肉棒子正卖力地挥动着手臂。时间停留在一个瞬间,一个男人光着膀子,双手叉腰弯直着身子在休息。头上的斑白头发出卖了他的年纪,因为距离很近,我甚至可以看清他不断冒出的细汗和喘息。卷起的裤脚沾着黄土,和脚边辨不出颜色的解放鞋浑然一体。我盯着这个身躯,越发觉得结实的肌肉的曲线让人害怕。在他身后,是新世纪的中心地圈高楼群,渐渐落下去的太阳在它背后,因为光影的作用,他和高楼映出了同样的影子。
这条路这条街突然变得很空,空的只剩下三种东西:飞驰的豪车,路边的围栏牌,工作的民工,可惜就是因为这块围栏牌,他们隔开了。我来这座城市快4年了,它很大,又不算大,我知道它在不断地扩建,虽然有可能是修了再烂烂了再修,我知道它在不断地变绿,虽然有可能是喷的绿漆,事实上它的确是在不断地长大,但有的时候我却觉得它已经死了。很多人说那些民工素质低,没文化,接触过一些,我不否认。但是我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下班的民工因为身上脏放着空着的公交车位不敢坐,窘迫地站在那里,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合适。我也不止一次看过许多神气的老婆婆主动嚷着叫别人让位置。这个社会很累,连坐在公交车里的人也很累。
有人说,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是风,风往哪个方向吹,草就往哪边倒,长大了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草,是风把自己吹倒。有时候,也的确是事情改变人,时间推着你跑。
这个七月注定是离别的气氛,大四的走了,我们成了那群即将说再见的人。我错过了见证他们毕业时各种情感的见证机会,但迟早有一天会轮到我的。没办法想象他们喝了又醉,醉了又醒,醒了又哭的时刻。我见过对大学最好最简洁最无可奈何的总结,只有八个字:大一,大二,大三,大四。生活如果总是一天过了一天,一个年级过了下一个年级,就永远不会长大。所以教育制度给我们设定了很多个路口,初三过了要高一,高三过了要大一,大四过了要自己选。就像一直平行的道路,始终要选一个路口转弯,这种横向地选择总是让人伤感的。其实我还没有忘掉离别的感觉,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半夜为每一个同学写离别,写那句当我不能再拥有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那次我是最后一批走的人,最痛苦的就是要见证每一个熟悉的身影离开,那句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有时候是真的。从清早开始,一个一个地目送朋友踏上回家的火车,我还清楚地记得他们每一个人微笑着招手,转身,招手,转身,然后消失在人群中。这让人心慌。
寝室对面的一个同学无疑是勇敢的,他甚至敢用一条绳子,在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顶楼向这个世界说永远的再见,这更是彻底令人心慌的。我们就在这空旷的路口不断地重复重复着观望,转身。
这个夏天,真的很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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