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毕业很多年了,我经常回忆起小学时的人和事,心中涌起无限温暖与柔情。
学校并不大,学生也不多,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我觉得用“校园”这个词来形容未免太时髦了,我情愿用“学校”来指称整个学校里的花花草草,一人一物。学校里花不多,可是太阳花、芍药花、广玉兰、夜来香、山茶花总是有的,甚至桃树在夏天还能结出甜美的果实,引得馋嘴的孩子偷偷摘了来,用小刀削皮切块,分了吃。现在想来,并没有人跟我们说不准摘桃吃的,当初何必鬼鬼祟祟的呢。冬青,小黄杨、银杏树分栽在学校各处,一年四季,总有点绿色。
提物及人了。校长姓胡,看起来有些严肃,其实还是很和善的。听说是从外地调过来的,后来就一直在我们那里,落地生根了。虽然是个小学校,校长的事情还是不少,加之有些杂碎,因此时常见他在学校里走动,查看上课情况。不止于此,他还特别留心学校里的花花草草,因为我时常见到他驻足在花草前方。他上课也很有特色,并不像现在这样“立足课本”,而是挑一些自己喜欢的——比如我最早知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是在小学时候;印象深刻的还有一次讲四季的诗歌“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以至后来每每读至此句,总有抚今追昔之感。胡校长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小升初之后,我去拿成绩单时,他正在院子里除草,戴着一顶大草帽(我们那里叫凉帽),丝毫没有校长的架子。前两天我还梦到过他,梦见这场景。
学校虽小,却还有一位不俗的人物——王老师。王老师很年轻,王老师是没有编制的,属于代课老师。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个跛子。因为这一点,他上不了大学。他与我家还有些渊源。其原因也还归结于这一点。他跟我堂姐同年中考,报考了同一所高中,堂姐由于0。5分之差未被录取,而学校又由于王老师腿上的毛病对他不予录取,结果,堂姐顶了他的名额上了高中,现在在南京生活得很好。(不知她是否时常想起王老师)所以,本应该上大学的王老师只能在我们小学教书了。他给我讲的第一节课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节课 ,他没有将课本上的第一篇文章,而是从半中间开始了。讲的是贝加尔湖畔的一只白天鹅的故事。具体的情节我不记得了。只是记得下课时,他说,希望你们长大后都能变成美丽的白天鹅,这句话让当时的我几乎是感动得热泪盈眶了。他教课的方式不拘一格,比如,有篇课文其实是一首歌的歌词,他就不给我们讲课文了,而是教歌,于是,那几天学校里一片歌声——“你用甘甜的乳汁哺育各族儿女,你用健美的臂膀挽起高山大海。我们赞美长江,你是无穷的源泉,我们依恋长江,你有母亲的情怀”,歌声很是动人。
然而王老师最具有吸引力的一点是他的才华。他的文笔很好,那时候就已经在报纸上登了好些文章——大概就是《扬子晚报》。他自己有一本文集,里面是他誊写的自己的文章。他曾经带来给我们看过,蓝色方格纸上的黑色楷书真是极其漂亮。那时,我们一群女生对他十分仰慕,借来他珍藏的报纸,工工整整地抄下他的文章,我还记得有一篇写的是家乡的油菜花,十分真实细致——“讨债鬼!”那句,可不正是我们家乡话吗?甜甜的油菜花里的蜜,可不正是我们馋嘴时摘来吮吸的吗?那本文集,是我十分歆羡的。我多么希望我也能写出那样漂亮的字——潇洒俊逸,那样的文章、那样温暖的自然的乡土的气息,可惜,我不是他。他说,他从前练毛笔字,一个点练了几个月。奶奶也曾告诉我,王老师小时候,他爸爸每次问他想吃什么零食,他总是说,不喜欢。有时候,我想,要是王老师当时上了大学,现在又是什么样了呢。
小学毕业之后,我曾经回去过一次,只是想着物是人非,不曾拜见老师。
现在想来,小学里的老师真是有些意思,一位已经退休的老教师给学校的一面墙画的荷花娇艳欲滴、欲开还羞,一旁的题字也是苍劲有力,吸引我常常止步不前。教我一年级的何老师每天从很远的村子赶来给我们上课,一年之中从未迟到,他写的字笔力浑厚,尤其是“彩”字那三撇,我至今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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