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妇
我是小时候遇见哑妇的。
那时候的我生活在一个小乡镇,哑妇背了一袋东西来乞讨,那大概是她的全部家当。
哑妇七十岁左右,头发花白,衣服很脏,也很破。但脸上总带着笑。我是不知道老妇是聋哑人的,只是从没听过她说话。后来看她依依呀呀比划才听大人说她是聋哑人。
镇上的人很热心,总是给她一些米或者是饭之类的东西。大概是因为这样,哑妇留了下来。哑妇没有房子,只能住在桥洞里。那时候我们几个伙伴喜欢到小河边玩耍。
起初我们对老妇都是充满恐惧的,因为她总是胡乱比划,不然就是坐在桥洞下呆呆地望着河里的流水。这样反常的举动在我们那时候看来,就类似于疯子一样。因此没有人愿意接近她。可是老妇好像很喜欢我们,总是笑着拿着她认为最好的东西给我们吃。有时候是几颗花生,有时候是一些好心人给她的东西。我们没有人愿意吃她的东西,我们都觉得很脏。后来有一天她拿了几颗花生给我和一个女生,或许是不忍拒绝吧,我第一次尝了她的东西。那是在别人看来很脏的东西。花生并不美味,因为受潮变得有些软。从那以后,我们和哑妇就开始熟识了。偶尔我们会去陪她坐一坐,在桥洞下,因为哑妇没有家。她还是会胡乱比划一些事,我们不懂,只能附和她,对她笑一笑。
记忆中那年的冬天好像特别冷。哑妇打开了她的那一袋东西。里面是一件旧棉衣,几乎没有御寒的东西。有好心人给她送了家中不要的棉絮,她好像很知足,从不向人索取。冬天我们很少去看哑妇,因为桥洞里每天都有很刺骨的寒风吹进,我们受不了。偶尔想起去看一看她,她还是会很热情,把她认为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我们。有时候是几颗花生之类的。
有一天,我看到哑妇在一家小卖部门前比划着什么,正纳闷,便听人说哑妇找到了她的亲人。
哑妇笑得很灿烂。拉着一个女人的手,满脸的宠溺。嘴里依依呀呀说个不停。可是那个女人好像很不耐烦。然后有人说,女人是一个司机的妻子,就是她把老妇赶出来的。有人说,女人是老妇的女儿,因为不想赡养她,于是把她赶出家门。
我挤在人群中看热闹。那个女人狠狠地甩开哑妇的手,快步走上一辆轿车,离去。哑妇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回了“家”。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哑妇。之后我家就搬离了那个小镇。长大后回去我也尝试过寻找哑妇,听说在那天之后就再也没看到过哑妇。
她大概是死去了,她大概是回家了,她或许是到了另一个小镇了。那里有热心的人,会给她吃的,会给她棉被。
哑舅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的舅舅和别人不一样。因为我的舅舅是聋哑人。他不可以说话,他不可以听我说话。
听妈妈说,舅是小时候生脑膜炎发烧才导致耳朵失聪的。舅出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医疗水平及其落后,那时候脑膜炎就像是绝症一样。现在提起妈妈还是会悄悄抹眼泪,说要是现在,舅或许就不会成为聋哑人了。
舅从没上过学。会写几个简单的字。妈妈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写姨的名字,写自己的地址。舅的记忆力很强,他从没记错过。小时候舅很不听话。外公让他放羊,他跑去玩耍,羊把别人家的庄稼吃了,回家后外公狠狠地打了他,后来类似的错误舅再也没犯过。还有一次,舅悄悄地拿了外婆一毛钱上街吃肉,被发现后挨了打,从此再也没拿过别人的东西。所以到现在妈妈还说舅是多亏了那时外公打得好,现在不论舅一个人在哪里都让人放心。
舅很聪明。他有一个记录本,上面记了所有亲人的电话,也记了自己的地址,还记录了每天的工作情况。舅不会写字,如果是天晴舅会画一个太阳,下雨他会画几粒雨点,这些符号有时候会让我觉得他很可爱。舅晚上偶尔会失眠,会看一会儿电视。大概是怕打扰我们休息,每次他都会把声音开到最小,这样的小事情都让我觉得温暖。
舅没有结过婚,所以也没有孩子。记忆中他一直对我们很好很好。他偶尔也会跟我说话,只是我很少听得懂。因为没有经过正规的学习,所以舅的哑语也只有与他最亲密的人才能懂。舅的条件不好,但是每年过年都会给我们压岁钱,没有一年落下。舅对我们六个孩子,都充满了满满的爱。有一次和哥哥在院子里烧火,记得是把一堆草还是什么的烧着了,舅发了火,那是记忆中他第一次发火。让我很害怕。长大后也渐渐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他是在担心我们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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