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晒棉被了,把那一席软绵绵的絮子安放在昫昫的阳光下,让它尽情地吸收着不温不火的地气儿。待到下午四点左右,收被子时,把整个脑袋埋进温暖的絮子里,满世界都是滋滋做响的阳光味道,欢畅极了。
高一时的冬天,那会儿的自己很腼腆,甚至是有些孤僻,不善与人交际。大半个冬天都不怎么出去活动,每天吃午饭就直奔教室,坐到靠窗的那个课桌上,捧着一本化学资料埋头苦背。熨帖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头发上、衣服上,暖融融的。虽然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却从没觉得孤单和寒冷。很多次,看了大半个钟就累了,趴倒在课桌上,大半个脸颊埋进了摊开的书页里。记忆里那时候的冬天是最让我感动的,温情脉脉的,因为没有任何人事的掺夹,只是一个人静静地为了理想为了青春绽放着,纯粹着为了自己一个人生活着。
高二的冬天是最冷的。最初感受到冬的凛冽是那天去文具店买笔,选好笔后从狭窄的文具架旁一个转身,透过玻璃橱窗看到喜欢的男生正和一个笑容甜美的女生手牵着手欢天喜地地走过。他们的快乐是多么地明亮,明亮到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俩人在旋转。那一刹那,仿佛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人,多余到容不下自己去旁观的份了。那是第一次从头到脚地冰凉,我就直愣愣地杵在那儿像被惊雷劈成了两半似的。因为10分钟前,他还发信息对我说:“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买笔了,我家里有点事,我要晚些去学校。”寒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我恍惚中以为自己正处于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中呢。
的确,那是最冷的一个冬天,最初的友情和最初的爱情不约而同地在那时生了根。每天一起床就和涛裹着厚厚的围巾,戴上毛茸茸的边上挂着两只小耳朵的帽子,套上粉红色的棉绒手套,没心没肺地往教室里跑去。涛和蔡蔡同桌,每天晚修时抢了我的MP3去,一人拿一个耳塞,中间用一件大校服一遮,一边听歌一边看书。她们永远都是在看历史和政治,我呢,就孤单地撂在后面座位上拿着电子辞典看小说。其实我也很有和同桌共享资源的冲动,可我那位同桌没有听歌的爱好,她只愿意和我分享热水袋的温暖。整个冬天,我们俩的双手交换着在我的热水袋上捂着,捂得通红通红的。同桌是个极其安静而温文的女生,不爱说话,喜欢看小说,偏偏还每次月考都拿第一。我那时很特不爱运动,一下课就枕在同桌的大腿上睡,睡得口水直流,迷迷糊糊中还听到涛同情地对同桌说:“芝啊,你真可怜!她这么肥一身躯压在你这么瘦的腿上,你撑得住不?”我愣装作听不见,狠了心地往人家腿上趴。她身上的热量徐徐地从腿上传到我身体里,暖和极了。我总是记得她,她是那么友善地一个人,枕在她的腿上让我觉得格外温馨。虽然后来的我们又分了班,有了不同的朋友圈,彼此上了不同的大学,但那时候我们有过短暂的交集,从身体到心灵。
高三的冬天情绪是很复杂的,没有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伸手不见五指的早晨,我们整个高三年级浩浩荡荡拿着课本站在偌大的操场上,抓紧早操前的10分钟背书。有时候并不清楚自己手上的课本到底是翻到了那一页,仅仅是凭着记忆慌乱地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因为老师说要有一种紧迫感,要随时随地争分夺秒地看书,要向校领导们表现我们高三年级的决心和风采。每次拿着课本站在那我都觉得是一种煎熬,我常常把手缩在衣袖里,抿紧了袖脚把手指藏进去,再用袖脚抓牢了冷冰冰的课本,原本很平常的一个动作在此时此刻突兀地让我一阵眩晕。寒流一阵一阵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暖和的。
起初是狠了心的药去北方读大学,让刺骨的寒风把我的懒散劲儿刮去,让汹涌的寒流把我的浮躁气儿冲走。等待录取结果的暑假,我的脑海里无数次地闪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寒风萧瑟,大雪纷纷扬扬,小女子我扛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北方某个不知名的大学附近的火车站旁,一脸决绝地地,从来接我的师兄手里夺过一瓶黄酒一口气灌下去,挥一挥衣袖:“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亲爱的北方,我来了。”事实上,我的大学在遥远的南海之滨一个郊外,这里没有一丝一毫冬天的痕迹,甚至连秋天也只不过是来敷衍敷衍我们的。已经进入冬至了,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炎热,热到半夜里大汗淋漓的我挣扎着踢被子。南国的月亮实在清亮,晶莹莹的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有时也会蒙上一层若有若现的妩媚,妖冶中不失澄澈。最妙的是五点半到六点的时候,月亮还高挂在天上,阒静的校园里只偶然听到几辆为饭堂松早点的运输车的喇叭声。一个人从宿舍门口开始走着,温和的风儿轻拂着,你会有些许凉意,但那不是寒。抬起头看看皎洁的月光,心里头或许会浮想起这样一种情境:若是在北国,一轮明月清辉洒下,鄙人我踏着雪花飞过的痕迹,在路面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偶尔几根被大雪覆盖的树枝“啪”的一声断裂开来,几位胆小的友人吓得“哎呦”几声叫唤,那多美啊,多有意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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