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不到三十岁，所谓的风华正茂，但在别人的眼里，她的周身却裹着一层沉沉暮气，一副灰扑扑、懒洋洋、空乏麻木的轮廓。

她也思考了之所以这样的原因。当然，全因为那学校！她肯定地一点头。每次去给学生们上课，一踏进校门，虽然是喧腾的铃声和年轻繁密的身影，她却感觉仿佛是走在旷野里，每一声脚步的回响，都叩击出销骨蚀髓的寂寥。作为一个重点大学的硕士生，她有知识、有理想、有星星点点的智慧闪烁，可是，谁在乎这些呢？学生们需要的只是一张文凭，老师们目力所及的多是住房、职称，如此而已。没有灵动的学术气息，没有蓬勃飞扬的探索，一切都那么浅近、实在，好像眼前竖着一堵高墙，使人沉闷，使人黯然伤神。

又是春天。一个让人迷乱、沉醉，也让人复苏、更生的季节。

一天，她从本地晚报上看到一则招聘广告：“某中外合资公司，特聘驻深圳办事人员……公关小姐两名，要求精通英语，相貌端庄，30岁以内……”

春天过得也不少了，偏偏这个春天，心里动荡着无名的波，也许是生命行进到某个阶段，一种自然的节律吧。她想，巧了，这广告似乎是冲着我来的，就试试吧，换换工作环境也好。

结果笔试通过。

现在，周末晚上8点钟，她坐在××宾馆的舞厅里，参加面试了。

纷纭缭乱的灯光、喧哗骚动的音乐、摩肩挨踵的男女，仿佛是一个万花筒，层层叠叠地拼凑着华丽、奢侈的图案。

她看到了那个男人——公司的经理，他梳着油光水滑的头，穿着如雪的衫子，风度翩翩，站在一群姑娘的中间，手里端着一杯酒，慢慢地啜饮着、笑着。他显然非常的兴奋，他的语言才华受到着兴奋的刺激，更加飞珠溅玉，云蒸霞蔚。来面试的，除了她，还有9位小姐，她们一个个如鱼游水，所其所哉。她们束着腰，点着口红，袅袅娜娜地舞，轻巧活泼的行，烟视媚笑，风情万种。

她于这一切确实不协调的。她的黑色的套头衫，蓝色的牛仔裤，瘦削的脸和手，宛如一盏青灯，照出简洁、清淡、孤寂的天地，她想，也好，自成一世界。她看到经理正和一位风姿绰约的小姐跳舞，不知经理说了句什么，她竟笑得花枝乱颤，头也抬不起来，几乎伏在他的肩上。后来，她停住笑，一只手握成拳头，亲昵地捶他的背。

她静静地坐在墙角的一只椅子上，手里端一杯咖啡，偶尔轻啜一口。微苦的咖啡喝下去，在这样繁华的背景上，她觉得自己浮出来，如此地干脆利落，如此地沉稳坚强，一棵清新的小松树般的感觉。

舞会快结束的时候，经理来到她身边。他低头同她说了句什么。她仰起脸，她的目光里有一种确定的坦然，她说：“没什么，我早料到如此。”她站起来，放下手中的咖啡，离开这个地方。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的雨。一派温和柔润。她走在霓虹灯的灯晕里，嗅着薄博的雨香，心里是说不出的愉快和轻松。她一点也不悲伤，眼前充满希望的召唤。希望像一树迎春花，金灿灿，光华四射，正开得饱满醇厚、酣畅淋漓，使她有些醉，有些晕。她要改变，改变自己。

人真是奇怪的东西，总喜欢折腾自己，折腾以前，一无所有，折腾以后，就什么都有了，但究竟有了什么，谁也说不清。

她步伐整齐、坚定地走在春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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